采访者:顾虔凡
卜云军的影像作品是立体的。在北京望远镜艺术工作室的个展《JPG》里,数码输出的图片被胶带贴在墙面,边角蜷曲排布松散,有些图片圆柱状地树在角落,有些垂挂在架子或画框上,甚至半折着瘫软在地面——它们像经过编辑后的闲置素材,处在被弃用的边缘;相应的,观众无从对图像内容进行专注的凝视,而是任目光游移在纸卷纸筒这些图像的物质承载上。艺术家一反摄影作品规整严肃的形式感,为它们赋予了具体的外在形态,使得影像具有了近乎于物件所带来的观看体验。
在《无题No.2_2014》中,乍看之下平整无奇的图像左侧,覆盖着彩色胶带形成的马赛克;《imaeg》系列里,竖长幽暗的山水图像间是纸本折叠带来的印痕与反光;到记录日出日落的《嗯》系列,抽象的光影在渐进中显出细微的变化;还有更多无题的影像,艺术家在满幅的黑色中呈现出如黑板刮擦、湖面微澜、布料垂坠的各种细节。卜云军似乎着迷于能够与真实触感联通的元素,它们是褶皱,是凸起,是不同质地的对比、范围的划定、意义的勾勒,更是埋藏在数字影像二进制编码里的“信息”。
Q:能否先介绍一下开始摄影创作的缘起?从油画专业的背景来看,这两种媒介各自有什么特殊之处?
A:我接触摄影比较晚,应该是上大学了,当时莫名其妙的对照片里的景深特别迷恋,拍了一些静物之类的东西。算不上创作,是一个开始吧。但之后的作品里再也没有关于景深的问题,并且很不喜欢。绘画,毕业之后就很少画画——摄影的快速捕捉和绘画的长时间工作反差很大,不知是否是长时间进行摄影创作养成的习惯,让我很难耐心地画完一张画。
Q:你的作品会让人看到摄影“物性”的一面,比如翘起来的边缘、卷筒、折痕、像衣服那样耷拉在画框上的画面等等,照片不再是薄薄的一片,而是具有各种形状,成为了更丰富立体的容器,你为什么想要强调摄影的这些方面?在创作时,你最看重的是什么样的影像特质?
A:你说的这些作品应该是2016在望远镜空间做展览的作品。在这个展览里的图片大多来自互联网,我对这些图片重新进行了制作,只是想把图片里隐藏的一些内容强调出来。影像有什么样的特质呢?最开始接触摄影是因为景深,最近呢我很喜欢影像里面一些“颤抖”的东西。一个长年过量饮酒的人,因为酒精原因他的手已经失去控制,你发现他拿任何东西手都在颤抖。我认为照片里也有这样的东西存在,所以我打算把它们呈现出来。纪实应该是影像最重要特质吧,即使一张很抽象的照片,你要追根溯源起来也会发现它就是一张写实的照片。
Q:你展览现场的布置很特别,照片大大小小看似漫不经心地钉在展墙上,而不是每张进行单独的装裱,加上画面内容有很多琐碎的细节,这都多少让人想到Wolfgang Tillmans;另外,你的翻拍也会自然地让观众联想起Sherrie Levine——你有受到他们的影响吗?对你影响比较大的艺术家有哪些?你对艺术史/摄影史感兴趣吗?
A:上大学的时候一个老师给过我一本Wolfgang的画册,在当时我很不喜欢,现在那本画册还在,有时候还翻翻,他一部分照片让人觉得有种漂浮起来转瞬即逝的感觉,还挺好的。Sherrie Levine复制一张完整的照片我是没什么兴趣的,我更感兴趣的是照片里面的一些隐藏的信息,最后呈现的也是这部分内容。奥古斯特·桑德是一位很特别的摄影师,很喜欢他的作品。因为是一个艺术从业者,对艺术史肯定会有所了解,艺术史应该比摄影史有趣多了,哈哈。
Q:你的创作过程是什么样的?你提到的“搜集图像”和“积累实物”具体是指什么?为什么会觉得要用这样的方式把摄影更多地渗透到现实生活当中?
A:我的创作过程没什么特别的,前期准备工作时间相对比较长。基本都是在工作室完成。“收集图像”就是指的从网络或者一些其它途径收集照片,“积累实物”也一样,拍一组照片,里面完全是我收集来的东西。我有点不太明白你说的渗透到现实生活中是什么意思——当然我的拍摄对象基本都是生活中的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没什么特别的物件。
Q:你说的“拍摄对象即摄影图片”,听起来是一种比较本体论的思考方式,你觉得自己关心和追问的是摄影本质的问题吗?最近的创作和实践让你产生了什么相关的思考吗?
A:我自己一直有个疑问,因为摄影其实一直是对着一个具体的东西在拍摄,这个东西是真实存在的;而我这个拍摄的对象是一个图片,当然一张图片也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图片里面的东西是一个假的东西。我有时候不知道怎么来面对这个问题。当然,我更感兴趣的是图片里包含的信息。最近在做的是关于摄影图片里面的一些不必要的内容删减的工作。我觉得很好玩:你把一张图片内容一层层剥开后,发现你想要的东西都隐藏在最里面。
Q:请介绍一些目前的项目和近期的计划吧。
A:在准备一个关于图片产生的空间的项目。没什么特别的计划,就是准备一些关于明年的展览。
卜云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