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汪洋 译 贺潇 图 卓纳画廊香港
米凯尔·博伊曼斯:太阳的火焰
卓纳画廊香港 / 香港
2018/1/27 - 2018/3/10
一道光线,即是一个舞台,一幕欲言又止的戏剧就此展开。哑剧般的情节,亦如 《迷墙》 里低沉的歌词
“Might like to go to the show. To feel the warm thrill of confusion.”
是的,在米凯尔·博伊曼斯的绘画作品中,有温暖、 有兴奋却又包藏没有征兆的混乱。阴翳、凝滞的画面加之非常态的华丽,并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黑色幽默,私下 里渗透出荒谬、诡谲、怪诞的气氛,仿佛病菌一般在空气里蔓延,然而观者却心甘情愿地被其感染。
现工作、生活在根特的博伊曼斯,1963 年出生于比利时的小城赫拉尔兹贝亨。 他在近 30 岁的时候才正式投身绘 画,并于 1996 年获得了比利时圣卢卡斯艺术及科学大学颁发的硕士学位。此后,他逐渐受到国际艺术界的关注, 2004 年时,这位 41 岁的画家举办了首次个人展览。2018 年伊始,作为卓纳画廊香港空间的开幕展,他的作品第 一次呈现在中国的视野里。《太阳的火焰》 是此次展览的主题,也是博伊曼斯新作品系列的主题。充溢着古铜色、 金褐色的画面容不下一丝的模棱不清,毫不含混的笔触凌厉果决,似乎是在讲述一则寓言故事,又似乎是在描述 一个迷幻梦境。作为画面主角的若干孩童,无性征即意味着消解个性,裸体即是去除社会属性。比照之前作品, 博伊曼斯仍是将画中形象放置在半虚拟的空间里,仿佛是一些在工厂里制造出的仿真人模型,或是散放在舞台侧 幕的人偶。画中人物并不是指向某一个特定个人或群体,即便是单独的一个孩童肖像,也是非典型的匿名形象。 画家笔下的 “他” 或 “他们” 有如 “我” 或 “我们”,有懵懂、有怆痛、有无辜、有血污、有纯真、有险恶……突兀的 人性在非主流的人文情怀里,既有悲天悯人亦有暴戾恣睢。整个画面场景在现实中不辨真伪,贴切的润饰却又使得具 体内容异化。作品中看不到具体光源的所在,却偏偏笼罩在莫名的光影之下。形体交错下的光影,是西方绘画中不可 回避的问题,即便是在现代绘画领域里也是必要的因素之一。一抹暮色,画家开始注视阴影的范围,并试图揭示出阴 影的背面以及被阴影所藏匿的真实,一切的一切全部归于沉寂却又不是杳无声息。
也许是由于国籍相同、画风同样晦涩的缘故,博伊曼斯时常与另一位比利时画家吕克·图伊曼斯相提并论,他们确实 都不属于炽热性的画家,这可能是北欧画家惯常的特质。然而不同之处在于,图伊曼斯是从绘画传达到影像媒介,而 博伊曼斯则是从影像媒介传达回绘画。在博伊曼斯的艺术履历中,先是学习现代摄影,然后成为电影导演,现在又作 为独立的画家出现在世人面前。个人生活角色的奇妙转换直接反应在他的作品当中,他的画作与他所执导的影片一直 息息相关,在有意或无意间模糊了影像和绘画之间的界限,并且他也自认为他的影片可以等同于他的 “画”,举办一场 画也就如同上映一部电影。
太阳的火焰 板面油画
现实中的荒谬是无法改变的存在,而在画面上出现的荒谬则以一种仪式化展开,博伊曼斯试图解释个中缘由,却 又始终保持固有的神秘。在格外理智和冷静的作用下,即便是暖色调也呈现出冷灰色的氛围。冷静只是一种区隔, 一边隔离开画作内的彼此(形象和意味),一边隔离开画外的彼此(画家和观众)。画家切断了绘画曾经具备的 诗意, 只保留下通用的叙述模式(甚至还有些许的不适感), 不再以传统意义上的美感为判定标准, 视觉的愉悦 暗暗转换为贝克特式的观看。 萧疏的画面宣泄着以荷尔蒙推进的激情,“火焰” 之下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形象, 而是竭力确立的一幅图像。这种图像相较形象而言,更加黏合绘画的本质与浅层表象相对立的同时也与平白的既 定概念相对立。图像化将集聚的情绪外延开来,等同于一种广阔的书写,也等同于普世语言。而且也摆脱了惯性 思维的限定,并充当起客观物与本体物之间的媒介,一边撕裂开间歇性的缝隙,一边投射出反诘般的审视。
博伊曼斯的大器晚成,注定要比少年得志的艺术家多出一份笃定与决绝。在他的作品间可以看到老年伦勃朗以及青年马奈的影子,此外,他也坦陈受到了戈雅的影响,画中悲剧性的省思特征尤为明晰。如果戈雅的画是在 “枪 杀” 的过程中,那么博伊曼斯的画则是在 “枪杀” 的结束后。没有学院式绘画的浮夸和炫技,无论画幅的尺寸大小,都能秉持一贯的宏大。如果将个人化的所见所思逐一描摹下来,终究脱离不了现实主义或自热主义的窠臼。选择 写实的方式以及相应的造型的手法,可以看作是他向传统绘画的致敬之举,除此之外,种种传统因素都不在他的笔底出现。
博伊曼斯像马奈一样 “用一种可见的绘画替代了可读的绘画”, 于是, 单一的情感表达不再是绘画的目的, 对自 然的模仿也不再是绘画的主题。画中人物的一个姿势就是画家的一个态度,在去除掉剧痛般悲怆的同时也放弃了 痉挛式的概括, 形象转而成为精神层面的指示物。 在影片 《2001 太空漫游》 中, 库布里克以未来的角度审视人 类自身的存在感,而博伊曼斯则在画中以现实的视角质问人本位置的存在感。同样的冷峻、苍凉,同样的蔑视社 会常规,一面凭借浓重的在场感来剖析压抑、抑郁的孤独症候群,一面凭借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凌厉色调来重新评 估绘画的价值存在。他将现实拆解成碎片状,再经过精神分析般的层层推导后重新粘结,重构画家的所见所思以 及必需的画面秩序,在既非现实又非超现实的境遇里做一个时间的承接者,在时间和时代的推敲下愈加地显露出不一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