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和空间商量着来

文 肖天时 译 柯玲香 图 否画廊

 

林延: 门道

否画廊 / 纽约

2017/12/02-2018/01/20

 

我越来越享受依据不同的空间制定不同的方案的快乐,同它商量着来似的。甚至把空间本身的结构和因素运用到作品中 去,常年适应中国传统手工纸的可变性,可塑性使我也越来越包容和自由。

 

艺术汇你很擅长观察建筑的灵动和建筑与⼈的关系,也说过年少时很想学建筑。那么如果将⾃⼰的个性⽐作建筑的话,

 

林延:可能是中国古代⽊结构的建筑吧,就像我去⽇本奈良看到的唐代风格的建筑。宽敞通透,有回廊,不封闭。苏州 园林我也很喜欢,但我在北⽅长⼤,还是和既厚重又有灵⽓的建筑更亲近。⽊质结构本⾝⽐较贴近⾃然,最后也会回归 ⾃然,这样的归宿⽐⽯材钢筋那样恒久,好像永远会在那⼉的建筑更像我的个性。

 

艺术汇:除了空⽓的流动,光也是你作品中⾮常重要的元素。你认为光在创作中是怎样的⾓⾊?

 

林延:因为纸有通透的特质,像⽟⼀样。但又很朦胧,就像中国⼈的性格⼀样含蓄。我的作品常⽤多层的纸——是⼀⼩ ⽚⼀⼩⽚的纸逐层贴在上⾯,就像油画的笔触。借助⼀点光的作⽤,更能显现出纸本⾝的美、丰富的层次和制作的过程。

 

艺术汇:之前就得知你不喜欢⽤语⾔描述⾃⼰的作品,且你提到过古画之于当代艺术思维上更为宽⼴不羁。但我反⽽觉 得不可⾔说是因为在有画⾯之前先有了语⾔和语⾔的⼿法。视觉本⾝即已是词句。你作品的标题常⽤凝练优雅的古语, 想知道是先有画⾯还是先有语⾔本⾝的意象?

 

林延:其实视觉语⾔也是⼀种语⾔,其思维⽅式有别于⽂字语⾔的运⽤。相较⾃⾝的⽂字语⾔能⼒,我更精通视觉语⾔。 我⼀般通过视觉来了解世界。⽐如和⼈交谈,可能说很多话我都不了解对⽅;但如果是画画的⼈,我⼀看画就知道你在 想什么,你的⽣活状态,你是什么样的⼈,视觉效果会给我很多信息。所以我在创作过程中⾃始⾄终的思路都是视觉的, 之后才去想标题。这是我不愿相互转译的两种轨道。以视觉作为⼯具来图解⽂字,在传达给观众的时候也是很⽣硬的。 ⽽我在创作过程中是全视觉导向的,在呈现给观众时也⾸先是瞬间的感受,从⽽引发出思考。

 

艺术汇:你的作品⼀定程度上是⼀种标本和残骸,抽丝剥茧之后对万物的形体的复刻。标本这⼀概念是为了企求永恒⽽ 对⽣命的扼杀和定格,以死来描摹⽣。⽽宣纸这种脆弱的材质却又点破了永恒的空和⽆。让我想到西藏的曼陀罗画。

 

林延:这也是⾃然⽽然体现出来的,倒没有刻意去做什么援引。确实纸这种材质⽐较脆弱,但对我来说又有很⼤的能量, 这也是我喜欢的语⾔特质。我的作品在不同场馆展出时形态也有所变化,如流⽔般随意⽣长和不断⾃适,没有固定,永 久和完整的形态。这些场域特定的作品就像⽣命中的⼀个瞬息,出了这个地⽅就再也看不到同样的了。


艺术汇:那么你希望每件作品的寿命是多长?一件作品在时间维度的持久性如何影响其解读?

 

林延:纸寿千年,作品能活多久在于看护者。我更关注一件作品在特定的瞬间观众所捕捉到的情绪和体验,这是展览的 主要意义。至于之后作品能留存多久我其实不是特别在意了。

 

艺术汇:我注意到你的作品的描述既是场域特定装置又是尺寸可变。这样有机的延展性特性在观感上影响很大。你觉得 哪一次的展出是空间和作品契合度最高的?

 

林延:我也是慢慢摸索才对自己的创作有一个了解。小的时候想学建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但逐渐发现我确实擅长对 空间的把握。 从上研究院办第一次个展, 到 2013 年开始做更多的装置, 我都会更有意识地先视察场地。 而这一次在否 画廊的展览的新作品是就地结合空间的门窗、壁炉,建筑装饰创作的,像从这个空间里生长出来的一样。和以前带作品 来画廊布展还不一样,这次算我把作品与空间融为一体最紧密的一次。

 

艺术汇:你的作品也是一个逐渐扩张的趋势,像苔藓和藤蔓一样生长。从很小的残垣,逐渐到大面的建筑元素。有一天 会希望覆盖整个空间吗?你理想的展出场馆是怎样的?

 

林延:留白的多寡还是根据空间自身的特性,看我需要怎样和它交流。平时看展我特别爱盯着白墙看,想象什么样的作 品挂在这会更好。高低繁简,每个有特点的地方给我的感受都不一样,每次做展览如同做作品一样有挑战性。空间给我 很多灵感,但艺术家在工作室制造的理想效果如到展厅因场地操作不专业而无法呈现出来会很遗憾。我越来越享受依据 不同的空间制定不同的方案的快乐,同它商量着来似的。甚至把空间本身的结构和因素运用到作品中去,常年适应中国 传统手工纸的可变性,可塑性使我也越来越包容和自由。

 

艺术汇:之前的访谈中你提到过创作是一个去繁从简的过程,“试着用最少的元素去表达最多的想法”。能大概描述一下 这个抽丝剥茧的过程吗?留下什么,剔除什么,是一种感性还是理性的决定?

 

林延:这个过程其实是非常复杂的。看似简单的作品,我的草图会反复修改测算。比如最近在万营美术馆做的宣纸迷宫, 细节计算非常繁琐。包括否画廊的这次展览,“静吟”是一件很长的作品。原本觉得屋顶不够高无法展示,最后还是想办 法把作品挂了起来,而且找到了非常特别的方式。这个和作品及空间的交流过程都不能以我为中心,应变能力要强,敢 于舍,在否定的过程中寻找最适的方案。

 

艺术汇:你都是一个人做这些?不管迷宫还是门廊。是需要自己一个人和空间谈判?

 

林延:对。想法虽然很多,但最终能叫我拍板可能就是灵光一现的决定。比如台湾诚品画廊那个展览,就是一条缝分割 了墙面,纸从里面生长出来。开展的前一天晚上我还想了很多种办法:是不是要向上或向下延伸,像五线谱一样蔓延。 到第二天早上还是决定只留那一条缝。整个繁复的过程大都在思维中消耗掉。每次创作我都不想重复过去,因此有时已 经快到截止时间还在反复揣摩。创作就像冒险。但多年的经验让我深信,这道灵光一定会到我的脑子里来,只要耐心等 候。所以我也不急。

 

艺术汇:这个问题比较个人,我发现普遍出自艺术世家的,作品会比较儒雅和温和。而那种成长环境中没有这方面背景, 往往形同斗犬或至少作品形式或内容上比较激烈。对于这一点你怎么看?

 

林延:像我从小在中央美术学院教师宿舍的大院长大,画画对我来说就像吃饭和打扫一样是生活的一部分。周围长辈们 谁都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到了巴黎求学我才认识不会画画的朋友,了解还有出去旅行不参观美术馆的人。而我年轻 时没想用艺术来成就什么,视之为事业。画画时喜欢隐藏技巧来显技术达不到的活儿,表面不急不缓,内心活动激烈。 过去谋生找工作时我从来不想找全职的。全职了哪还有时间画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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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道 宣纸和墨, 310 × 190 cm,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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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道 宣纸和墨, 310 × 190 cm,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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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之间 1 宣纸 镜子 有机玻璃 , 87 × 87 × 20 cm, 2014 - 2017